风苟

#假装本节有大进展
#文力丧失殆尽，请给我安慰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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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芬里尔？芬里尔你睡了吗？”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行动，一个小而轻的身体钻进被子里，温度偏凉，还带着一点香草冰淇淋的甜味。芬里尔没回头，只是缩得更紧了些。他与生俱来的另一半，从未分离过的妹妹小心翼翼地靠过来，用手指绕起他的头发。

　　“阿尔佛雷德说你和父亲吵架了？”耶梦加得微微偏过头，“你为什么不道歉呢？”

　　“我没错。”芬里尔直截了当地打断妹妹，“我没用超能力，那人活该，我不道歉。”

　　“但是你打伤了父亲啊？”耶梦加得提醒道。芬里尔转过身和妹妹对视，他们同样的绿眼睛里倒映着彼此相似的容颜。

　　“他不爱我们。”芬里尔小声咕哝道，“他不该挡在那个人前面，不是我的错。”

　　“迪克叔叔说我们是父亲遇到过最好的事，他没有骗人。”耶梦加得眨眨眼，她和芬里尔是一体两面，他们有着一样的想法，她坚信自己所感受到的愧疚和痛苦来自芬里尔。小女孩伸出胳膊寻找哥哥缩在胸前的手，芬里尔迟疑着握住妹妹，就像过去多少个暗无天日的痛苦日月，“你知道父亲爱我们。”

　　“爱还是累赘？”芬里尔反问，“我们是怪物，你知道。”

　
　　“我不在乎，只要我能留在父亲身边。”耶梦加得凑近芬里尔，与他额头相抵，“我爱父亲。”

　　“他可以为了这个城市里任何一个人放弃我们。”芬里尔低声道，表情痛苦地皱起。

　　“他不会的。”耶梦加得摇头，“会也没关系，我不要离开他。”

　　芬里尔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你也看到了吧，那些东西，那两个‘我们’。”

　　耶梦加得怔了下，默默点点头。

　　“如果父亲知道我们会变成那样的怪物，他会杀死我们吗。”芬里尔直视妹妹躲闪的眼，“两个怪物和这个城市比，父亲会选择谁？”

　　“我……我不知道。”耶梦加得喃喃道，“也许那不是我们，只是一个梦。”

　　“与其被父亲杀死，我宁愿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上。”芬里尔转了个身，平躺在床上。

　　“父亲会有办法的。”耶梦加得靠近芬里尔，也平躺下来，“他无所不能。”

　　“他不是无所不能。我打伤了他，如果我们真的会变成怪物，我们很有可能杀死他。”

　　“我们不会。”耶梦加得坚决地说，“我们约好了不会。”

　　芬里尔没说话。

　　“你得去道歉。”耶梦加得晃了晃哥哥，“为你打伤父亲，还有跟他吵架。”

　　“我没有跟他吵架！父亲……父亲没有跟我吵。”芬里尔背过了身，像刚才一样缩了起来，“我说我们不该出生。父亲没有跟我吵，他只是看着我，然后转身走了。”

　　耶梦加得愣住了。

　　“对不起，耶梦加得。”

　　女孩缓缓缩起身体，仿佛很冷似地靠着哥哥。明明是在柔软温暖的床铺里，他们却好像回到了漆黑山洞里——他们躺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手脚受缚，眼前只有无尽头的黑暗。

　　
　　
　　
　　
　　
　　这是阿尔佛雷德第十个电话，达米安没有挂，任由它在蝙蝠车里响着。第三伙恶人被打倒，达米安没有留手，拳头落在肉体上的爽快感不断提醒着他曾经是谁。他以为自己伪装得足够成功，然而这副糟糕的父亲样谁都骗不了……

　　“我们跟本就不该出生。”向来乖巧安静的男孩对他吼道，脸涨得通红，眼角有着泪光。

　　芬里尔没有说错。他和耶梦加得，这两个孩子根本不该出生，他们的诞生并非源自爱和家庭，他们为了某些残忍的目的诞生，以诸神黄昏的怪物命名，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对这个世界的威胁。达米安不会撒谎，他害怕芬里尔能看透他的谎言，就像小时候他能看透父亲的。

　　——“你累了，你应该休息一下。”父亲说，可能是他十岁的时候吧。他不累，他只是打倒了几个坏蛋，也许踢碎了他们的肋骨，他很小心不下死手了，杀人对他来说是最容易的事情，点到为止的伤害反而不那么轻松。父亲不是想要他休息一下，你累了只是一种拒绝进一步交流的托词，父亲想把他关起来，因为他是刺客联盟培养出的怪物，而他又何尝不是在拘禁芬里尔和耶梦加得。

　　他终究成了父亲期待的模样，虽然不够好，但能及格。母亲的爱从很久之前他就不奢望了。父亲爱他的正义胜过一切，母亲爱她自己胜过一切，达米安只是夹在中间的半成品，不够无私也不够自私，他给予芬里尔和耶梦加得的爱也不伦不类。

　　达米安想保护芬里尔和耶梦加得，但如果在哥谭和两个孩子之间做取舍，他不知道自己最终会怎样选择。他没法对芬里尔作出承诺，像孩子们会期待的那样把他们放在他世界的正中心。孩子们总希望自己在父母心中是第一位的，可达米安做不到，这不是他熟悉的爱，他甚至到现在都没能对孩子们说实话。

　　——他要失去他们了。他们看到那原本娇嫩天真如蓓蕾的爱上裂出伤痕。他不知道这件事经历起来会这么无措、这么痛苦。多年以来头一次他希望能有人和他一起承担这些，为孩子们作出他说不出口的解释，让他们理解他是个糟糕的父亲但他爱他们，他想给他们最好的，想让他们成为最好的。他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个人选，却只能默默咽下。

　　如果是克里斯，肯定会比我做得更好吧。

　　我果然不配当什么父亲。

　　
　　
　　韦恩大宅从外观上看上去一直被一股阴沉的氛围笼罩，今天这感觉尤为强烈。现在是晚上十点，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达米安应该还没出门，但当克里斯从地下水道飞进蝙蝠洞时蝙蝠车已经不见了，看来达米安已经出发了，坐在蝙蝠洞里的只有阿尔佛雷德。

　　“晚上好，阿尔佛雷德。”克里斯被老管家疲倦的表情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克里斯少爷……我……”阿尔佛雷德欲言又止，最终却摇摇头，“没事，没事。”

　　“和达米安有关？”克里斯敏锐地猜到了原委，“达米安又和韦恩先生吵架了？还是……他和芬里尔耶梦加得之间发生了什么？”

　　阿尔佛雷德苦笑着叹气。“什么都瞒不过您。”

　　“这不是很正常嘛。”克里斯笑道，“对达米安那种别扭的性格来说，这已经算是表现很好啦。”

　　知道真相的阿尔佛雷德却没法像克里斯那么乐观。

　　“……我能去看看他们俩吗？”隐约意识到一点事情的严重性，克里斯决定尽可能帮助自己的朋友，“或者我去陪陪达米安？”

　　“我不知道，达米安少爷可能不会高兴。”阿尔佛雷德重重地叹了口气，在最深的心底他甚至希望有什么意外发生，让克里斯知道芬里尔和耶梦加得的真实身份，他看着克里斯和达米安长大，如果现在有什么人能帮得上忙，那就只有克里斯了，“但是……”

　　“那就当作你今晚没看到过我吧。”克里斯给了阿尔佛雷德一个笑容，温和却坚定的，于是老管家没法阻止了。克里斯大步走上阶梯，临上楼时回过头：“会没事的，我相信达米安。”

　　阿尔佛雷德只能点点头。

　　晚上的韦恩宅相当空，这个家里的人们不是在蝙蝠洞就是分散在哥谭各处。克里斯想了想，没有从冰箱里取冰淇淋。他走上二楼来到达米安的房间，敲了敲门——两个孩子这会儿还不睡，他们一般会等到达米安回来。

　　“谁呀？”耶梦加得清脆的声音响起，“是阿尔佛雷德吗？”

　　“是我。”克里斯回答。房间里安静了一下，一声轻轻的“咚”和一串脚步声过后，门被拉开了。小女孩从门里跳出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克里斯叔叔！”耶梦加得欢快地说。

　　“晚上好啊。芬里尔呢？”克里斯四处张望一下，平时芬里尔也会来迎接他，今天却没有在。

　　耶梦加得指了指床上小小的一团被子。“他在装死呢。”她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哥哥，“他和父亲吵架了，他觉得很难过。”

　　克里斯牵着耶梦加得的手走到床边，芬里尔整个人躲在被子里，头也不露出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缺氧。

　　“芬里尔？”克里斯轻声说，“你还好吗？”

　　“……嗯。”良久，被子里传出一声。

　　“可以跟我讲讲发生了什么吗？”克里斯揭开一点被子，芬里尔却缩得更深了，像一只躲在洞里的小老鼠。

　　没有回答。

　　看来事情确实有些棘手。克里斯理解阿尔佛雷德苦闷的表情了。芬里尔从不是个会用沉默和躲避对待别人的孩子，他曾经孩子气的坦诚不见了踪影。

　　克里斯坐在床边想了会儿，耶梦加得爬上了他膝盖。“要我带你们飞吗？”克里斯忽然说，“去哥谭以外，去我生活的城市，不告诉你们父亲。”

　　芬里尔毛茸茸的头终于从被子里钻出来，显得格外惊讶。“去……别的城市？”

　　“大都会，和这里完全不同，你们会喜欢那儿的。”克里斯看着两个孩子，他们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显而易见地被吸引了，“我们偷偷去，现在就走，怎么样？”

　　“我要去！”耶梦加得立即做了决定，她搂住克里斯脖颈后看向芬里尔，眼里写着恳求。芬里尔没能迟疑很久，他看上去没有很兴奋，但总归是点了点头。克里斯伸手抱起他，从大开的窗户里钻出去，哥谭夜风吹拂在他们脸上。两个孩子没有像第一次飞行时那样激动，耶梦加得在他耳边低声赞叹着星光，而芬里尔紧紧地抓着他肩膀。

　　克里斯飞得不快，也不算高，路灯明亮的街道形成一张细密的网，车流像发光的小爬虫穿行期间。克里斯从未提过自己飞在空中时会有的遥远和孤独感，仿佛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它太过脆弱让他无法融入。沿着公路飞过荒野的这段路程是他喜欢的，大都会是公路尽头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夜晚丝毫不会影响到这个城市，它的光辉推开夜空，拥挤而忙碌。

　　“那里就是您生活的地方吗？”耶梦加得深吸了一口气。

　　“喜欢吗？”

　　“嗯。”小女孩用力点点头。芬里尔在克里斯臂弯里跟着轻轻点头，但没说话。克里斯落在了星球日报大楼顶上，将两个孩子放在球体下面。“等我五分钟，可以吗？”

　　“好的。”耶梦加得很乖地并腿坐在房檐上，芬里尔只是低着头。克里斯揉揉他们俩的头，从楼上跃下，在即将落地时化为一道蓝色光影。他一分钟后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两瓶汽水和三个汉堡。

　　“不要告诉你们父亲我给你们买了这些。”克里斯把汉堡递给两个孩子，烤鸡和松软面包气配上新鲜番茄和生菜，特制蜂蜜芥末酱和芝士散发着诱人的气味。这是达米安喜欢的搭配，他们青少年时代经常坐在这里吃同样的东西，汽水换成咖啡或果汁。克里斯是汽水派，但因为达米安的缘故总是不能如愿，半夜喝碳酸饮料是氪星版慢性自杀之类的说辞，他私心选择了达米安爱吃的汉堡和他爱喝的饮料。两个孩子吃得挺开心，芬里尔一开始还只是小口小口咬，吃到一半时已经和妹妹一样享受了，连眼睛都愉快地眯起。

　　达米安偶尔没防备时也会这么做。微眯着眼，嘴角上扬，他倒是从不会发出表示美味的赞叹声，最多是一句“还不错”。

　　“你们的父亲是一个……”克里斯开了口，两个孩子停止咀嚼，同时看着他，“很麻烦的人。”

　　耶梦加得不太理解地偏过头，芬里尔则是移开了目光看着脚下的街道。

　　“我从小时候起就认识他了。刚认识那会儿他经常发脾气，他不会与人合作也不会表达自己，每次争吵都是我让着他。”克里斯微笑着陷入回忆，曾经的那个小炸药桶好像就在自己面前，“直到现在他还是挺别扭。他爱你们胜过一切，即使他从没说过。”

　　“……你骗人。”芬里尔小声却清晰地说，“他……他不爱我们。”

　　“为什么这么说？”克里斯问。芬里尔没有立刻回答，于是他耐心等待着。就在耶梦加得等不下去打算代替他回答时，芬里尔终于开了口。

　　“我……我差点伤害了一个人，那是因为他想攻击耶梦加得。父亲为那人挡了一下，还对我生气。”芬里尔抽了下鼻子，有可能是冷，克里斯把两个孩子往怀里揽了揽，替他们挡住横吹的夜风。

　　“我们对他根本就不重要。”

　　克里斯知道芬里尔和耶梦加得来自刺客联盟，这也意味着他们可能曾接受过和达米安一样的训练，这个“伤害”也许是个很严重的后果。

　　“你们真的是父子啊。”克里斯轻弹了下芬里尔的额头，“我记得以前达米安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就在你坐的这个位置。”

　　芬里尔疑惑地看看四周，不太相信地抬头望克里斯。“父亲也……？”

　　这句话半真半假，达米安的确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不是在这里，位置不重要。

　　“他小时候也生活在刺客联盟，和你们的过去经历相同，他的爸爸曾经也不知道他的存在。某一天他突然出现在他爸爸面前，加入了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家庭，他过去的信条在这里完全不适用，他的做法让他作为英雄的爸爸感到失望和愤怒。”

　　芬里尔和耶梦加得一人一边紧紧地贴着克里斯，似乎有些害怕。

　　“还好有你们迪克叔叔。”克里斯把语气放轻快了些，他不想吓到孩子们，“过去的达米安不相信会有人无条件对他好，不相信他的父亲会因为他是谁爱他。他很努力地改变自己，想要获得认可，获得一个家庭。”

　　“可是阿尔佛雷德和迪克叔叔他们都那么好……”耶梦加得不太相信。

　　“所以说你们的父亲很麻烦啊，他这个人，不成为唯一的那个就安不下心来。”克里斯说到这里忍不住懊恼地挠挠鼻子，他很久没有回忆起这些了，“做罗宾要做最好的，就连做搭档也必须要是最好的，对他来说‘最好’才是保障。改正这一点花了他好久，当然现在他不这样了。也许还得谢谢你们。”

　　“我们？”芬里尔忍不住问。

　　“是啊。你们爱他，不是吗？”克里斯笑着反问。

　　“因为他是父亲呀！”耶梦加得理所当然地回答。

　　克里斯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过去的达米安是理解不了这种情感的，是你们教会了他。”

　　“可是他说我们是累赘，说我们不该出生。”芬里尔忽然说。克里斯严肃地握住男孩肩膀：“他真的这么说了？”

　　“是我说的。”芬里尔垂下头，“但他没有反驳。他不要我了。”

　　“他不会不要你的，别乱想。”克里斯果断地说，可芬里尔没有觉得安慰。

　　“克里斯叔叔，如果……如果让您在我们和这座城市里选，您会选我们吗？”耶梦加得轻轻晃了晃克里斯胳膊，克里斯愣了一下，他低头时看到两个孩子同样满怀期待和畏怯的目光。

　　“我会选你们。”克里斯说，面对这样的眼神，就算谎言也好，他不忍心给出第二个答案，“无论面对什么，我都会保护你们。”

　　芬里尔笑了。这是今晚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克里斯叔叔，您做我们父亲好不好？”耶梦加得突然说，音调软软的就像平时乞求额外的冰淇淋，“另外的父亲，第二个父亲。”

　　克里斯禁不住失笑。“这可不行啊。达米安不会愿意的。”

　　“为什么，他不喜欢您吗？”芬里尔不甘心地追问。

　　“因为……因为家庭不是这样组建的？”克里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达米安喜欢我，但不是成为一个家庭的喜欢。我想他会同意我做你们的教父？”

　　“教父又不是父亲！”耶梦加得很不满意，她眼珠子转了转，这是某个鬼主意即将出现的象征，“如果你做我们的父亲，我们就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耶梦加得！”芬里尔严肃地警告妹妹，可妹妹并不理会。

　　“如果克里斯叔叔做我们的父亲，我们就没必要瞒着他了呀！”小女孩任性地说，芬里尔冲她摇头，于是她赌气不说话了，头也扭向一边。

　　孩子的秘密……可能是玩具藏在哪里之类的吧。克里斯没太在意这个小小的条件。某个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想法忽然被这句请求唤醒，它闪着微弱的光芒，稀薄得克里斯几乎不敢伸手去捉。

　　“你们……你们真的很希望我做你们的爸爸吗？”克里斯小心地问。两个孩子用他们能做出的最庄重的表情给出了回答——他们同时用力地冲他点头，点了好多下，克里斯看着都有些头晕。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停！”克里斯制止了他们近乎自虐的点头行为，顺手揉了揉他们的脖子和下巴，“那我就试一试。”

　　“真的吗？！”耶梦加得差点跳起来，“什么时候？要怎么做？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恐怕不能，不过这份心意我领了。”克里斯摸摸小女孩的头，“我会加油的。”

　　“那我们等您。”芬里尔轻声说，“您保证。”

　　这个可没法保证啊。克里斯苦笑。达米安紧皱的眉头和震惊的表情，他想象得来。达米安会觉得恶心吗？那一晚，那本该是错误的那一晚……

　　“我保证。”克里斯听到自己说，声音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