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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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米安的相亲活动莫名其妙停止了，杰森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发愁，阴谋的味道越来越重，而且他发现自己的个人隐私正非常不幸地遭到干涉。
　　
　　“他们拆我的信！”杰森控诉道，“什么疯子会拆一个不思进取的B向导的信！”
　　
　　“什么样的疯子会在网络时代写信？你给谁写信？”提姆在电脑那头翻白眼，“你就不能用电子邮件，附件里带病毒除了收信人之外谁看谁死机那种？”
　　
　　“太恶意了，你是想让我加刑吗？”杰森十分心痛，“已经四年了啊！！！还剩一年我就自由了！！！”
　　
　　“我不确定这个聊天程序是否安全，我已经半个月没更新了。”提姆无精打采地说。
　　
　　“妈的你不早说！我挂了！”杰森立刻按掉通话，黑色对话框关闭，在这种鬼地方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只剩下一年他就能合法地永远离开这个名为“训练塔”的囚牢，做一个幸福快乐的自由向导，绝不能因为一点疏忽功亏一篑。他摘掉耳机环视陪伴自己四年之久的房间，塔对宿舍的管理还算人性化，除非是达米安携带的那些刀和毒药，否则不大没收个人物品。杰森桌子上整齐地摆着几样小工艺品，都是他出任务带回来的纪念——虽然“塔”这个概念令人厌恶，但它终归是政府组织起来用于教育下一代哨兵向导和维护社会秩序的。杰森不讨厌自己在这里做的事和遇上的同伴，他只是单纯不信任塔。
　　
　　达米安最近的状态还算稳定……当然，就他那种突然爆炸式个性来说，崩溃前一秒看上去肯定也相当稳定。利爪为了讨好小哨兵不遗余力，甚至特批了白噪音室的使用权，达米安有了自己的白噪音室，只属于他一个人，这种待遇只有A+哨兵才会有。一开始达米安赖在他的白噪音室里完全不想出去，可几天后与利爪的多次“偶遇”让这个警觉的小哨兵再也不肯踏进白噪音区一步。
　　
　　“我再重申一遍，我很忙，我的房间不是白噪音室，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来，滚出去！”杰森一手指门一手抓着自己腰上的浴巾，他的头发还在滴水，而那个光明正大入侵他房间的小混蛋正抱着他的冰淇淋桶吃得开心。
　　
　　“你没有廉耻心吗，陶德？”达米安咽下一大勺冰激凌，冻得打了个哆嗦，“对自己的肌肉很骄傲？”
　　
　　“你他妈……”杰森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最终把脏话憋回肚子里，从柜子里拿了一套睡衣回到浴室。一分钟后他回到达米安面前，入侵者已经干掉了他仅剩的冰激凌，正凝视着他的苹果和梨。
　　
　　“你来做什么，清空我的冰箱？”杰森耐着性子问。
　　
　　“我的食物被人动了手脚。”达米安一手拿苹果一手拿梨，哨兵们的味觉也异常灵敏，杰森冰箱里的其他食物对他来说都太重口味了，“今天我只是吃了一口餐盒里的鸡块，精神就很难集中，有人在针对我。”
　　
　　杰森想到了罗伊提到的那几个想睡达米安的向导。现在的向导这么不矜持吗，连下药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有线索吗？”杰森假装随口问了句。
　　
　　“我自己可以解决。”达米安毫无悬念地拒绝了杰森的帮助，“我只需要你让我安静十分钟。”
　　
　　杰森的动作顿住了——达米安刚刚说什么？一个哨兵要求向导帮他安静，这只意味着一件事……
　　
　　“不是疏导。”达米安凶恶地呲牙否定，与其说是不好意思更像一种不甘愿的服输，“就是……隔绝。剩下的我自己可以。”
　　
　　行吧，把一个优秀的向导（罗伊八成会说呸）当白噪音室使用，这种事也只有达米安·韦恩做得出来。拒绝他等于迪克永恒的啰嗦和这几年来精心维系的和平毁于一旦，达米安没留给杰森什么选择。
　　
　　“过来。”杰森招呼道，“躺沙发上。”
　　
　　达米安磨磨蹭蹭地坐上杰森那张沙发床，犹豫了下又侧躺下来，身体不明显地蜷着。
　　
　　“躺，平躺。”杰森耐着性子坐在地板上，正好能平视达米安闪烁着焦躁的绿色眸子，“身体舒展肚皮朝上，我不会给你一拳的。”
　　
　　达米安用力翻了个身，沙发床发出响亮的“嘎吱”惨叫。几句讽刺体重和态度的话语在杰森舌尖溜了一圈又吞回去，达米安低下头求人的憋屈样子太有意思了，他还想多享受会儿。
　　
　　“闭上眼，放松。”
　　
　　“你到底……”达米安的声音在杰森手掌覆在他额头上时戛然而止，他有那么一秒似乎要弹起来冲出门，最后身体却不堪重负地沉下去。杰森的力道很温柔，手心暖暖的，带一点印刷品油墨的味道，达米安很少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很少将柔软的一面暴露给彼此。
　　
　　安静，绝对的安静与虚无，光、声音与气味带来的过量信息被杰森推开，达米安的意识被妥帖地保护着，没有接触和探入，只是包裹，像令人安心的墙环绕着这座混乱的城。在静默中达米安终于得以休息，这不是白噪音带来令人烦躁而不彻底的隔绝，它来自一个向导，一个引导者与保护者，哨兵天然需要向导，就连达米安也不能幸免。
　　
　　达米安睡着得很快，杰森不知道这算不算件好事——一个哨兵睡在向导房间里，即使他们是达米安·韦恩与杰森·陶德，这违规也太可怕了，毕竟他们绝对不会和对方绑定，而契合的哨兵向导之间总是有结合热的危险。哪怕是最深的噩梦里，杰森也想象不来自己要怎么对着这个等同于自己弟弟的存在发热，即使达米安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提起身高就炸毛的小矮子，四肢也有了肌肉的强健轮廓，行走在未结合向导之中就像一根燃烧的火柴扔到火药堆里，他依旧无法把记忆里那只又小又凶的蝙蝠崽和待结合哨兵这个名词划等号。
　　
　　达米安皱了皱眉，大概是嫌额头沉重。杰森轻声嗤笑，睡着的蝙蝠崽甚至还有点可爱。他正打算起身，房门忽然自动开了，罗伊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却瞬间僵在原地。
　　
　　“你你你你你你我我我我我……”
　　
　　杰森赶在罗伊把达米安吵醒之前捂住了他的嘴——达米安没醒，这小鬼与生俱来的警惕性像是离家出走了。
　　
　　“他为什么在这里？！”罗伊用口型作无声的交流，双手比划得很激动，“你俩没打算干什么吧？！我来的不是时候？”
　　
　　“你龌龊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他是我弟弟！”杰森斩钉截铁地比划，“你来做什么？”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见色忘义！”罗伊义愤填膺。
　　
　　“进门前再不敲门就永远都别进来！”杰森的威胁毫无威慑力，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什么门能拦住罗伊·哈珀。
　　
　　“他怎么不动？”罗伊的注意力又转回达米安身上。他亲眼见过达米安从沉睡到醒来再到接住飞向他的橄榄球行云流水地朝别人鼻梁上砸，整个过程只花了一秒，如果一颗飞向他的球都能吵醒他，刚才那么大动静他不可能不醒，看来只有一种可能了，“你把他弄死了？”
　　
　　杰森时常觉得天才和蠢货只有一墙之隔。“他只是在睡……你到底来干嘛？”
　　
　　“我还以为你们要绑定……”罗伊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正事，“对了！你他妈也要去相亲了！你猜对象是谁？？康纳！！！康纳·肯特！！！！塔的大宝贝！！！”
　　
　　杰森惊讶得半天没回过神来——操，一个肯特？塔什么时候这么重视一个混吃等毕业的向导了？他装废人装得还不够成功吗？
　　
　　肯特，哨兵之中的传奇，向导们梦寐以求的对象，这个姓氏象征着绝对的力量，想约到肯特的向导恐怕能排到十年后。塔从不轻易给肯特寻找合适的向导，就算找也要从“+”层阶里，肥水不流外人田，距离康纳·肯特退役也不远了，拴住他的最好办法是给配一个塔生向导。杰森既不是天才评级后缀也没有加号，理论上来说连和康纳相亲的资格都没有，当然他也没这个想法——他还不想被提姆活剥了皮。
　　
　　“行了，你出去吧。”杰森推着罗伊肩膀走了几步，“不然蝙蝠崽醒来又要吵。”
　　
　　“你真不打算和你弟弟绑定？”罗伊不甘心地回过头低声问，“其实排除性格因素，你弟弟作为哨兵条件不差，真的，还是抢手货，哎你别捏我……”
　　
　　门在罗伊背后关上了，杰森长出一口气。背后窸窸窣窣的响动说明房间里另一个人已经醒了，杰森一时之间不太敢回头——“你弟弟作为哨兵条件不差”，真亏罗伊说得出口。达米安八成听到了，从罗伊说到相亲时他就醒了，杰森感觉得到。
　　
　　“没事了就走吧。”杰森挥挥手，“我也累了。”
　　
　　达米安没说话，他拖曳着步子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欲言又止，在杰森再次开口之前离开了，连句谢谢都没留。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杰森颓然歪倒在沙发上，达米安的温度依旧停留在劣质化纤表面。
　　
　　达米安是一个无法与任何向导绑定的哨兵，他无法被任何向导拥有，而杰森从未想过拥有他，他不能这么想。他应当是个坏心眼的兄长，恶作剧的共犯，家族耻辱榜单上有力的竞争者，除此之外不应该再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为什么会有？他们甚至不喜欢彼此。
　　
　　杰森无法否认自己向导的本能牵引着他靠近达米安——一个濒临破碎的，倔强偏执却易于控制的小家伙，不成熟却有着巨大潜力，他完美符合向导们近似于圣母心的要求。本能之外的东西，杰森不敢去想。
　　
　　……接下来得去找几个纠缠不休的向导谈谈什么叫强扭的瓜不甜和打狗也要看主人。杰森整理起自己发散的意识。
　　
　　达米安的温度散去了，就像他从未来过。
　　
　　
　　
　　
　　
　　达米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他一点也不关心门里康纳和杰森正在聊什么或打算做什么，他只是路过然后停下……他应该走了，十分钟前就该走了，可现在他依旧站在门口。
　　
　　门把手动了，达米安脑中飞速闪过所有可能逃跑路线并全盘否定之后僵在原地。先走出来的是康纳，他给了达米安一个意外的眼神——他们之前见过，相互印象不好不坏，康纳是坚定的提姆派，但没和达米安起过直接冲突。
　　
　　“堵着门干……”杰森看到了达米安，眼神中略过一丝惊讶，“哦？”
　　
　　“我只是路过。”达米安干巴巴地说——康纳为什么还不从门边让开？他们离得太近了。
　　
　　“随便你。”康纳耸耸肩，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问，“我走了。”
　　
　　“下次再聊。”杰森挥挥手，刚一转回身就对上达米安鄙夷的目光。
　　
　　“康纳·肯特？你的品味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达米安一张嘴就是一股火药味，杰森将它理解成他和提姆永久战争的连带反应。
　　
　　“康纳是非常优秀的哨兵，向导最爱哨兵排行榜上连年冠军。”杰森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顺手在达米安皱起的眉头上弹了一脑瓜崩，清脆的“咯噔”一声过后他们俩面面相觑傻了眼——杰森捂住不听使唤的那只手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失去它了。
　　
　　达米安没拔刀，尽管他身上至少藏着一两把。
　　
　　“那是他们都瞎了眼。”达米安低声道，脸转向一边。
　　
　　天啊我弹了达米安额头现在我还活着我是奇迹之子。杰森脑中开始滚动弹幕，甚至都没听见达米安在说什么。
　　
　　“你们两个是不是要……”达米安艰难吐出那个词，脸色难看得像是再问布鲁斯是不是要给他娶后妈，“绑定。”
　　
　　“有很大可能，我们之间还挺合适的。”今天杰森的恶趣味格外旺盛，而达米安的忍耐力也诡异得不像以前的他。他们两个滚油上一边走钢丝一边打架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什么微妙的改变。
　　
　　达米安不说话了，他就这么安静了会儿，如果不是杰森足够了解他的骄傲，几乎要以为他是在委屈。
　　
　　“怎么，您有什么高见？”杰森调侃，而达米安皱了皱鼻子。
　　
　　“绑定蠢透了。”
　　
　　“你倒是想，哪有向导看得上你。”杰森假装忘记自己过会儿还得去解决几个做过火的痴汉向导。
　　
　　“是我不需要向导！”达米安低吼。他们在门口站得过久了，又是一副随时会吵架的态势，塔里巡逻的哨兵正朝他们投去警惕的目光。杰森将手搭在达米安肩上将他带出几步离开这片会议区。
　　
　　“所以你来到底是做什么，又需要我帮你安静一下？我活儿可不白干。”
　　
　　达米安斜睨了他一眼，傲慢地昂起头：“别搞错了，是你有求于我？”
　　
　　嘿，这小恶魔崽子。“我？有求于你？”
　　
　　达米安懒得啰嗦，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啪嗒”摁下播放键——
　　
　　“你们两个是不是要绑定？”录音里的达米安问。
　　
　　“有很大可能，我们之间还挺合适的。”杰森的声音听上去要多油腻有多油腻。
　　
　　“我要把它发给小心眼德雷克。”达米安得意地宣布。
　　
　　“提姆不是小心眼！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这么优秀的人！”杰森冲录音笔大吼一声，接着诚恳地捉住达米安拿笔的手，“别啊有事好商量，不就是让你安静会儿吗，没问题没问题，我的大门我的沙发永远为你敞开，你睡我床上都行。现在？”
　　
　　“呵。”达米安冷笑，收起王牌，“不，我现在很忙，有时间通知你。”
　　
　　很忙你还在这儿算计我。杰森敢怒不敢言。提姆发起狠来防不胜防，你永远不想得罪一个怼起人来手段层出不穷花样翻新还格外记仇的对手。
　　
　　“所以你到底干嘛来了？”杰森忍不住问。达米安看都没看他，也完全没回答的意思，在走廊的下一个分叉口选了和杰森宿舍不同的方向，速度快得像小跑。杰森望着达米安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真想知道那个A+向导看上这小鬼什么——虽然无论看上了什么，达米安都注定不属于他就对了。
　　
　　杰森独自走回向导宿舍区，刚刷开宿舍门一坨矫健的红色就从他电脑桌前窜过来，像只毛色怪异的金毛犬。
　　
　　“杰森我跟你说你他妈绝对不敢相信我搜到了什么！你不是说有个A+向导看上了你弟弟吗我昨天半夜失眠没事儿干搜了搜他我操……”
　　
　　杰森一把捂住罗伊的嘴另一只手用力关门。“你慢点说！说重点！”
　　
　　“八年前菁英计划里哨兵自杀事件，对它进行调查的人就是那个向导。”罗伊将杰森按到电脑前，需要极高权限才能看到的资料铺满了他个人终端的桌面，“他还是近三年菁英计划的拨款授权人。”
　　
　　“可是达米安已经退出黑暗哨兵的计划了，他这是想干嘛？”杰森滑动屏幕，利爪那张邪恶的脸对着他微笑。
　　
　　“看来他们不打算放过你弟弟。”罗伊摇了摇头，“你最好快点告诉你弟弟然后带着他私奔。”
　　
　　“我知道。”杰森咬了咬牙，低声喃喃，“……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