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苟

蝙蝠家推,过激米吹,米右主乔米or克里斯米
德云社老五队现七队推,主堂良
魔禁通行禁止天下第一
可拆但一般不逆
寻找粮吃请看置顶

【堂良】少年自闭周宝宝的精神分析报告(HE)

#如果周九良自闭是因为在他的视角下东西真的会说话——基于此产生的故事,梗源各高能场
 #本意是给 @芒果 带来欢乐,后来差点把自己写精分,我痛苦,但是希望你们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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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孟鹤堂:“所以说什么呢,呼吁全社会关注自闭儿童……”

  周九良:“谁自闭谁自闭!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说呢话筒?”

  话筒:啊啊啊秦霄贤好帅awsl!嗝。

  孟鹤堂:“哎这话筒怎么突然没声儿了?”

  周九良:“……”

  

  

2

  自闭症,亦称孤独症,是一种脑部发育障碍所导致的疾病,具体症状有情绪表达困难和明显的社交障碍,要让孟鹤堂来形容这个病症的患者恐怕是依靠在附近任一支撑物上,陷入一种天人合一的深刻境界,比如靠在桌子上和手绢进行友好交流的周九良。他曾起过带孩子去医院看看的念头,结果细胳膊细腿没掰扯过青春叛逆期还在健身的九良,只好作罢。

  周九良对此表示,凡人啊,你这双愚昧的眼看不透世间本质。

  隆重介绍一下周九良,夏家天眼三十八代继承人。他的太太太太……太姥爷夏玖琉是琉球仙山上有修行的道士,一双天眼能看到物中寄宿之灵,传到周九良太姥爷一代,这种能力已经几乎消失殆尽,他姥爷算是返祖,能隐约看到一点,就跟老花眼似的不真切,他母亲周门夏氏和正常人无异,周九良好点,他看不到但是能听到。

  正常人的世界里,台上一逗一捧你来我往。“刚才二位说得很好,下去休息一下,把我们哥俩换上来。上台来要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孟鹤堂,德云社一个小学生,他的名字是周狗粮……”“谁周狗粮啊,那个字念对啰,九……”

  周九良的世界里,台上无时不刻不是群口。

  孟鹤堂:“刚才二位说得很好……”

  话筒:秦霄贤啊啊啊啊啊妈妈爱你啊啊啊啊啊啊!!!!!

  孟鹤堂:“下去休息一下,把我们哥俩换上来……”

  手绢:啥啥啥这场说啥我刚没听?劳动号子?

  孟鹤堂:“上台来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孟鹤堂,是德云社一个小学生……”

  扇子:先生在说话,你们小声一点啦!

  孟鹤堂:“他的名字是周狗粮。”

  周九良:“……”

  快板:兄dei到你了!说话呀,说话呀!

  周九良:“……谁周狗粮啊,那个字儿念对啰,九!”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周九良觉得自己至今能站在德云社舞台上没一头磕死全凭自己对相声艺术的一腔热爱。以前还好,近来随着孟哥越来越火送礼物的人越来越多,台前上货区经常此起彼伏响起“我是谁我在哪儿谁在说话主人不要离开我我操谁压住我脚了”的轮唱。

  在一片嘈杂声中,周九良思考人生。我是谁我在哪儿谁在说话,在这复杂的世界中究竟什么才是心灵的平静和永恒的安宁,子曰太极生二姨般若波罗蜜哈利路亚……

  孟鹤堂:“你干脆把工资给他们算了,捧哏他们比你专业。”

  周九良委屈,周九良不说。

  ……万幸的是,并不是世间所有物品都有灵寄宿其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有,灵的产生是几率事件,和个人努力没关系——周九良一直穿的灰裤子到现在都没有开口的迹象,倒是剧场里新换没多久的话筒每天想着往老秦嘴里撞。物品有各自的经历和个性,音色口音也各有差别,它们说话的方式和人类不同,是直接传进脑子里的,捂耳朵戴耳机都没用。

  周九良没见过他姥爷,自然也没法交流这种外人看来纯属自闭晚期的体验,据说老人家倒腾古玩有一手,靠得就是和文玩对话的本事。周母夏氏曾不无崇敬地提起夏老爷子和路边捡的一破碗对谈三天得知那是释迦牟尼化缘所用之物,从而一窥佛学大成的故事。

  “可惜那碗后来被你爸不小心打碎了。”周母摇头叹息道,“也不怪他,谁让你爷爷信道教还隔三差五辟谷呢,可能那碗自己也不太受得了。”

  有灵之物会随所依托之物的损毁而消失,就像人类的死亡,至于损坏到什么程度才会消失周九良也不知道,他没试过,这和杀人没什么分别,变态才试。

  除过上货时偶尔出现的个别陌生物,周九良的自闭交际圈还是很狭窄的。比较亲的几样东西有小剧场的一个话筒,他的手绢,他的快板和扇子,还有三哥。

  话筒大概是半年前换的吧,具体日子周九良记不太清,但他记得万圣节晚上孟哥台上讲鬼故事时刘鹤春突然上台,刘喇嘛吓得孟哥一把掀了话筒,孟哥吓得话筒发出它筒生中第一声尖叫“操你妈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声吓得周九良发出自己舞台上第一声惨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自此之后话筒对孟哥十万分忌惮,要求能听见它说话的周九良把自己换到捧哏这边架子上来,结果没过多久话筒看上了秦霄贤的颜,一到老秦上场前就催九良“快快快快把我换到我小哥哥那双性感薄唇边!!!!”

  周九良: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话筒:哥哥今天亲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是个死话筒惹orz老秦啊别看观众了看妈妈一眼吧……哎我操孟鹤堂你他妈再拿手绢抽我!?这可是我老公牙齿磕上的地方!被你擦没了!!!老娘和你拼了呀呀呀呀呀呀!!!!!!

  周九良:“……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孟鹤堂:“……???”

  话筒:嘤嘤嘤人家不要你呼噜要秦霄贤老公抱才能好,返场的时候要让我老公站这边唱歌,人家要听《是谁抢走了我的麦克风》!

  行行行好好好。好不容易脑内哄好话筒,避免一场舞台事故的周九良松了一大口气,邀功似地转向他孟哥:“行了,原谅你啦!”

  孟鹤堂沉默片刻,愁苦老父亲状转向观众:“……还是呼吁全社会关注自闭症患者。”

  周九良年轻的肩膀上承担了太多捧哏这个职业不该有的负担。

  如果说话筒害怕孟鹤堂的问题还能靠周九良暗搓搓左右倒腾解决,那他俩手绢之间的恋情可就苦了他一个母胎单身。孟鹤堂的手绢只是个普通手绢,而他的手绢则是个和他一样顽固的钢铁直男,一到劳动号子整个绢就亢奋,“哎嘿呦”喊得比谁都带劲儿。他的手绢对孟鹤堂的手绢怀着一种“不论多久我一定会等它醒来”的深沉爱意,并且固执地认为对方必须在孟鹤堂的身边醒来,“它如果在你手里活过来,那和我还有什么分别?”

  周九良至今无法忘记自己对孟哥说出那句“如果将来你要换手绢或者裂穴,一定要把旧手绢留给我,多少钱我都买”时,孟哥那双没剑眉的星目中流露出的惊恐——不是,孟哥,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我是有点奇怪但我不是那种人——周九良百口莫辩。不知道是孟鹤堂被吓得不敢换了还是他俩本身不怎么废手绢,他们两个的手绢一直都没换过,事情也就没有发展到周九良在后台更衣室里偷孟鹤堂手绢然后被当成变态当场制服的程度……暂时没有,以后难说。

  有不省心的东西就有省心的,快板和三哥就很省心。

  快板是个好同志,从传习社伴随他至今,还没孟哥的时候就有快板了。周九良性格不好动,一下课别的孩子都聚在一堆说笑玩闹,他一个人把快板放桌上学朱熹老先生格物致知的精神盯着格,就算是和别的同学一道去操场也不忘把快板放兜里,大家开玩笑的时候都说他将来得和快板过一辈子去说单口说快板书,快板气势汹汹在他口袋里吼“快板书哪里不好快板打得好的人最容易找搭档我诅咒你们一辈子五音不全低音炮唱歌还垮掉”,别人听不见,还得九良自己打圆场“单口也挺好,快板书也好,都行,能上台说相声就行。”

  后来周九良倒成了传习社第一个有固定搭档的学员,倒回来想想这块板可能被谁开过光。

  三哥算是第一个正式拥有姓名且被广大观众熟知的物品,也是唯一一个他能正经拿到台上来互动,不会被精神病院抓起来的。“三哥”这名字之前他私下里就叫着了,三弦非常稳重,话也少,不像快板小年轻一有机会就逮着话筒吵嘴。三哥是从山东来的,浓重的山东口比孟鹤堂说绕口令还标准,如果不是孟哥听不到,周九良真想让他和自己的三弦好好学学。周九良喜欢和三哥坐在一起发呆,不干嘛,外放一首单弦当背景音,三哥忽然说一句:“这里。”周九良就知道这是弹得好的地方,三哥如果突然“啧”一声,那就是节奏或音准有问题。孟鹤堂老说他回家没事干就抱个弦子,这话没说错,只是不完全,周九良抱弦子有时候不是为练,而是心与心的交流,三伯牙和周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

  在所有物品里,周九良最上心的不是快板,不是三哥,不是那对手绢,而是他的扇子,那把他总拿在手里偶尔用来敲打孟鹤堂的扇子,上心的理由说来也很微妙……因为扇子是他情敌。

  没错你没有看错就是情敌因为周九良他妈的暗恋孟鹤堂这段话不加标点符号是因为周九良不想让你看明白。

  周九良的扇子大概是个非常可爱小姑娘,声音甜美善解人意落落大方,单相思的人是孟鹤堂,最喜欢的节目是汾河湾因为能贴在它爱的人俊俏的脸上,这也就间接导致了周九良最不喜欢的节目就是汾河湾,因为他得把他情敌贴在他暗恋的人脸上,虽说情敌是把扇子吧,但是这场面还是怎么想怎么别扭。周九良和他的扇子关系相当微妙,平时还好,偶尔也会剑拔弩张,比如扇子炫耀孟鹤堂脸有多软的时候。周九良也挺可怜他的扇子的,这份可怜中也带着一点自怨自艾,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和他的扇子都没什么希望,区别只在于一个彻底没希望,另一个是干看着没希望。

  周九良宝贝他的东西这件事老三队、五队和现在七队后台都知道,他的手绢和扇子是绝不可能给别人用的。有次商演他上台后忘了把扇子带下来,刚好下下一场是张九龄王九龙的窦公训女,他差点冒着中断对方节目的危险冲上去抢扇子,还好孟鹤堂了解他,代替场务冲上去搬桌子接礼物,趁着帮忙的功夫把扇子偷偷换了下来。

  “下次自己的东西自己注意,没人帮你拿。”孟鹤堂的声音带着点没什么力度的责备,听得后台帮忙拦九良的阎鹤祥直翻白眼。这小鬼可他妈差点为一把扇子酿成舞台事故,到头来逗哏的只是淡淡嗔怪一句。不过看着周九良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仿佛孟鹤堂救了他身家性命,阎鹤祥又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要不你带你家捧哏去医院看看病?”阎鹤祥一半调侃一半认真,“这已经不是强迫症的范畴了吧?说相声的谁一年到头不换几把扇子。”

  “没事啊,我觉得挺正常,他就是比较爱惜东西,自己的扇子用着顺手,感情比较深。”孟鹤堂毫不在意甚至为自家孩子辩护起来,“你不想想,王九龙手底下的扇子有几把能活过一天的,少班主看着都心疼。”

  当晚王九龙不负众望打坏了三把扇子,之后几场差点不够扇子用,郭麒麟表演时找不到扇子只能拿观众送的代替,气得直砸挂说扇子是他们家财产要王九龙省着点。周九良抱着他的扇子缩在后台心有余悸瑟瑟发抖,孟鹤堂看着好笑,本来想逗他一句,威胁他说要告诉别人他这儿还有把扇子可以给少班主呈上,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周九良难得被吓成这幅样子,怪可怜的。

  

  

3

  周九良已经很小心了,他自己的东西从来带上场再带下场,商演时自己装进行李箱里拖着去拖着回,话筒也跟剧场老板嘱咐过了如果换新一定要把旧的留给他,他的同事和朋友们也都知道他的脾气,他的东西轻易不乱动的,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他的扇子丢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他最近和孟鹤堂闹脾气,为孟鹤堂去拍网剧自己寡妇失业。和以前不一样,他这次闹脾气自己也很没底气,所以表现得不怎么明显,孟鹤堂还以为他是前段时间参加比赛太累了。他和孟鹤堂置气,扇子就跟他置气,由于周九良平时随身带的东西就那几样,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同一个主人同样的操心,周九良身边就变得非常热闹,大体分为两派——孟哥怎么还不回来派和孟鹤堂别回来了派。

  扇子哭唧唧说我想先生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话筒说孟鹤堂不来刚刚好呀趁这个机会快点去勾引秦霄贤!快去!勾引!秦!霄!贤!!!

  手绢情绪比较激动,每天都在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家还从此不再受那奴役苦你估衣来我卖布。

  快板情绪更激动,孟哥那个崽种背信弃义和宋丹丹她徒弟跑了以后进军影视圈了!你不能在他一棵树上吊死我们以后去说快板书吧!!

  周九良每天站在台上听它们七嘴八舌,头都要炸了,还得强打精神给不熟悉的逗哏量活。他给孟鹤堂捧哏时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熟练到能掌握对方每一个气口,翻出对方每一个包袱。因为熟练所以有所选择,有些用多了的包袱他懒得翻,孟鹤堂就自己翻,等换成别人之后周九良才意识到自己过去有多轻松——一句一量还要量到点子上,不能太放飞因为秦霄贤接不住,不能太沉稳因为二哥说话的调子冷,不能在台上和玩具玩耍因为会被九芳骂。周九良好累,他在期盼孟哥回来和赌气想对方干脆别回来了之中疯狂摇摆。这一切孟鹤堂是没可能知道的,七队队长照例每场结束后打微信电话给九泰,询问队里情况如何,末了多问句九良怎么样。九泰会了然地把手机塞给说是忙着下班实际上等在后台的周九良手里,默默看九良切换成视频通话再手忙脚乱收拾扇子手绢一干物品,执着地让它们全部出镜。

  “你前两天和二哥那场太闹人家了,下次注意点。”孟鹤堂在手机里笑得怎么也不像训话。周九良在这边努力让扇子出现得更自然,让自己看着不那么像一个神经病。

  扇子语带哽咽:先生,您最近怎么样?拍戏辛苦不辛苦?您看着都有黑眼圈了,一定要好好休息啊。

  周九良:“你那边辛苦吗?”

  孟鹤堂:“还好吧,拍戏挺有意思的,听张鹤伦说你前几天来客串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快板愤愤不平:就几分钟的戏还不让拿快板上!白酒都是矿泉水兑雪碧!要我我才不去呢!

  周九良:“就几分钟。”

  孟鹤堂:“七队怎么样?副队长当得还开心吗?”

  话筒隔着大老远遥遥尖叫:开心开心贼开心孟哥你好好演戏多演几集晚点回来啊!!!给九良和秦霄贤多排几场么么哒!!!!!

  周九良:“挺开心的,你安心拍你的戏。我和老秦合作得挺好。”

  孟鹤堂:“……好。”

  周九良努力把扇子往镜头里塞了塞,小幅度挥一下。“没事我挂啦?”

  扇子:先生再见!明天也要打电话来!

  孟鹤堂:“嗯,早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视频通话切断。九良转身把手机还给正在和二哥商讨夜宵去吃什么的张九泰。

  “要不下次你换个大点的屏幕。”九泰随口一说,“你这么多东西一个手机前置摄像头都装不下。”

  周九良想说他不是他没有。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回到家后细细想来,意识到再这么着下去他迟早得暴露然后被人抓进精神病院去。三哥看着他愁眉苦脸啃鸡爪的样子,无奈地开了尊口。

  “明天带我去趟剧场,我有话说。”

  于是第二天下午,七队队员们惊奇地发现队长夫人背着三弦来了,明明不是三大劫,明明连节假日都不是,三哥居然出山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周九良旁若无人地将三弦平放在桌上,把扇子手绢和快板等物码在旁边,默立十分钟,收拾好东西,抱着三弦走下台,把三哥收进盒子里放放好,在众人惊悚的注视中乖巧瘫回后台。

  刘筱亭吓得脸色发白:“九良是不是疯了?我们要不要报告队长?今天谁跟他搭?不是我吧,我有点怕。”

  张九泰额头一片铁青:“原本是老秦来着,队长说九良给老秦量活不认真,之后都换成你和九芳了,要不今天我让他给九芳量。”

  孙九芳一个头两个大:“万水千山总是情,放过芳芳行不行???”

  后台一票逗哏演员吓成什么样周九良就算知道也不在意,反正他们顶多给孟哥打小报告。刚才十分钟里三哥语重心长外加铁血无情地教育了这一帮瞎吵吵的小东西,中心思想是“有没有孟鹤堂都要好好演出少他妈给老子搅和”,今天的演出想来应该很安静很顺利。

  本来说是给老秦量一场捉放曹,最后变成了和九芳的卖估衣,名义上的副队长没什么意见,话筒也千年难遇地憋着委屈敢怒不敢言。节目结束孟鹤堂照例一个电话call来,却不是打给张九泰,而是直接打给周九良。周九良猝不及防接起电话,连扇子都没来得及从包里掏。

  “孟哥?”

  电话那头孟鹤堂看上去很疲惫,背景音吵吵嚷嚷的,听上去像是张鹤伦在张罗着集体定外卖。

  “小孟儿,吃面还是盖饭?”栾云平走进画面中拍了拍孟鹤堂肩膀,“哟,和谁视频哪?”

  “有葱油面吗。”孟鹤堂没力气开玩笑,今天他的戏份特别多,状态却一般,经历几次NG之后才得到了比较满意一条。

  “没有,有炸酱面。”栾云平翻了翻外卖APP。

  “炸酱面吧。”孟鹤堂摆了摆手,栾云平拿着手机去找其他工作人员了,画面终于安静下来,孟鹤堂似乎又开始神游天外。

  “孟哥?”周九良小声提醒他自己还在。

  “哦哦哦……今天怎么样?”

  “你要是累就去睡。”周九良也不知道自己该心疼还是怎样,他的心情很复杂,要是在小园子孟鹤堂不至于这么累,但是演戏对孟哥来说又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还好,今天累点。”孟鹤堂捋了把头发强打起精神,“对了,跟你说个事儿,下个月初的专场你先过去,我机票已经买好了,当天中午到,房间也不用定我的了,我专场结束直接回北京。”

  周九良没让内心的不乐意显现在脸上。当天中午到,也就是说连对词的时间都没有,虽说不是新活,就算不对词,单凭这么多年来的默契上台应该也没问题,但是这么久没一起表演过对他们来说还是头一次。

  “知道了。”周九良说,“没事我就挂了。”

  “好。”

  手机屏幕黑下来,周九良猛然回神,发现他的队员们正隔了老远上下打量他,他连忙摆摆手说没事。把手机扔进包里时扇子相当黯然,甚至没开口责备周九良不把它拿出来见孟哥。

  我想他了。扇子难过地呢喃。

  周九良拉上拉链,背起双肩包。他和朱鹤松何九华他们约好今晚去吃大排档,他得看上去心情好点,不能再想那些没用的事。吃饭的时候两个朋友看出他心不在焉,也大抵猜得出为什么。

  “没事的,孟哥也就最近忙点,等网剧拍完了就会回来跟你说相声啦。你们才拿了冠军不是吗?”朱鹤松安慰他。周九良不置可否,孟鹤堂学表演出身,形象气质上佳声音还好听,谁知道网剧后面等着他的是什么,谁知道等着他们俩的是什么。

  之后孟鹤堂仍像往常一样打给九泰,而九良却不肯再接九泰递过来的电话。月初商演在一个南方城市,下了飞机羽绒服就穿不住了,换成短袖犹嫌闷热。助演嘉宾都是鹤字科师兄,没有孟鹤堂领着九良,他的台下的不善言谈就格外突兀。演出那天中午孟鹤堂及时赶到了,风尘仆仆,脸上却不像之前视频通话里那样疲惫——他是个适应力很快的人,想来是习惯了拍摄的紧张和忙碌,说不定已经开始乐在其中。

  一到现场大家正在吃饭,师兄弟几个围成一圈吃外卖,唯独不见周九良。“九良呢?”孟鹤堂顾不得寒暄,先找他搭档。他隐约察觉到周九良状态不对,希冀着能在演出前把事情解释清楚。众人都摇头说不知道,刚才还在这儿坐着的,一转头就没了。孟鹤堂只好自己去找,大剧场后台他不熟悉,差点撞进女更衣室,最后在安全通道的楼梯上逮住了抱着快板发呆的周九良。

  “疯啦你?”孟鹤堂没好气地用膝盖顶了下周九良的背,“不吃饭,在这儿跟快板聊天?”

  周九良把快板塞进口袋。“不跟快板聊难道跟你聊?”快板也是这么说的,“你开场前才到,我哪儿找你去。”这句是九良自己想说的话。

  孟鹤堂本来想好声好气上台前聊几句,周九良这个态度怼得他也没话好讲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工作安排就要尽力完成,再说了他之前打电话过去关心七队情况,不接电话的可是周九良。聊天的环节跳过了,活还是要对的,两人心里都憋着事儿,一个没心思往活里加内容,另一个翻得也是老一套。

  孟鹤堂有一段时间没说相声了,晚上节目演得很卖力,周九良多少受到感染,正常节目效果也挺热烈。返场小段是大保镖,表演结束音乐响起后周九良本想卷了自己的东西直接下台的,奈何还没走就被人逮住押过去签名了。礼物堆就在旁边,台上有几个玩具一直在对着喊麦还freestyle battle,吵得他脑仁儿疼。看守他的人一走他就逃回了后台。快板因为今天说了三节拜花巷所以特别兴奋,一个劲儿说九良板没以前好了,扇子整场都很沉默,现在也没动静,他也没太上心。他和师兄们一起坐小巴回酒店,孟鹤堂一会儿自己赶飞机回北京,表演结束后俩人各自签名也没说上话。九良回酒店后收拾东西,想着和扇子谈谈,却发现扇子根本不在他包里,心一下凉了半截。

  ——刚才躲签名逃下台时他匆匆忙忙的,把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装进口袋里,根本没细看缺了哪样。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周九良哆嗦着手拿出手机,现在接近凌晨两点,剧场工作人员肯定已经下班了,再说了他手上只存了个剧场接待人员的电话号码。怎么办,打电话过去?要怎么说,很抱歉打扰您的睡眠,请问你们有没有见到我落下的扇子?

  周九良下意识把手放在了联络人中孟鹤堂的名字上,接着他想起来,这会儿对方应该在飞机上,不可能接他电话的。

  不能打,不能打,这不正常。周九良一遍一遍劝自己,他低下头,脚边的包里手绢和快板安静地躺在里面。它们在演出结束前和一个用台湾腔freestyle的玩具们吵了一架,在出租车上时就睡着了。周九良想叫醒它们商量一下,又知道它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主意,快板浮躁又咋咋呼呼,手绢大概会让他现在就打的去剧场。如果三哥在就好了。

  ……如果孟哥在就好了。

  周九良咬咬牙,拨了剧场接待人员的号码。电话没有接通。他的手机就正在充电,现在还不到20%。他站起身抓住钱包冲出房间,离开酒店。马路上车辆很少,他打了辆滴滴来到剧场,大门紧闭,当然,大门口保安亭里的大爷收音机里正在放郭德纲的相声。

  周九良敲了敲玻璃。“您好!打扰一下,我是今天在这里表演的相声演员,我落了东西在这里!”

  大爷半眯着眼站起来,仔细打量了下周九良。他记得今天是郭德纲的弟子来巡演,孟鹤堂和周九什么……他们的大海报还立在门外。

  “你先回去吧,负责人都不在。”大爷摆摆手,“大晚上的过来……”

  他没往下说,但周九良知道他要说什么。有病。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根本就是有病。如果孟哥在这里,他会怎么说?大概会很生气。

  “它对我来说很重要。”周九良纹丝不动,“拜托你让我进去吧。”

  大爷叹了口气,手伸向腰间摸钥匙。“你丢了个什么?手机,电脑还是相机?”

  “……扇子。”周九良回答,不意外地收获了对方诧异的目光。

  “金扇子?”

  “竹扇子。”没事的,这种无法理解的目光周九良过去承受过太多,如今他也接受的了,“对我来说很重要的竹扇子。”

  大爷摇摇头,嘀咕了句什么,但还是套了大衣从保安亭里走出来,手里攥着钥匙。“走吧。”他摆摆手,“看在你是郭德纲徒弟的份儿上。大晚上一个人跑来,看来这扇子不一般。”

  它是我的朋友。周九良在心里说。“谢谢!真的谢谢!”

  “我不确定找不找得着。观众丢的东西都在失物招领处保管,演员丢的东西一般直接就联系上还回去了。”大爷一边解释一边领着周九良从穿过小广场,从一旁侧门员工通道走进剧场。“后台啊更衣室啊应该有人收拾过了,你来也是白来。”

  周九良知道,他也不是没商演过没见过师兄弟丢东西,能找着绝对当天晚上就微信短信或者电话通知了。他在后台转了三圈,哪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别说扇子了,纸片也没一张。越找他心里越凉,其实一进后台他就知道扇子不可能在这里,如果在,它怎么会不喊他?他抱着最后一线渺茫的希望,无头苍蝇似的在黑漆漆的后台转圈,最后颓然坐在休息室椅子上。

  “说不定在失物招领处呢,明天等负责人来了给你看。”大爷安慰道。刚才他还抱着这小伙子是不是有病的想法,可看到周九良找得这么着急,他大概也感觉出了扇子的重要性,说不定是他师父的遗物……呸呸呸,这小伙子师父可是郭德纲。

  周九良疲惫地摇摇头,说不出话来。他把他的扇子丢了。“你们平常在哪儿倒垃圾?”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问。

  “早被垃圾车拉走了!”大爷连忙阻拦。

  “那你们市垃圾站怎么走?”

  “你坐下!”大爷这下真被吓到了,“小伙子你疯了吗?要真被当垃圾扔了,你去了也找不到。”如今这情况,大爷也不敢放周九良一个人离开了,年轻人这幅绝望的样子看上去出门就会跳河,“这样吧,你先跟我回保安室,坐一会儿,我们慢慢想办法。”

  周九良知道自己就算真找去了垃圾场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可他就是坐不住,哪怕是在大马路上瞎转悠也比等在原地什么都干不了强。周九良解释不清,只能任由大爷拽着回到外面保安室里坐着,还被塞了一个保温杯,里面倒着热腾腾的茶。

  “周……你姓周是吧。小周啊,你同事啊朋友还在不在这个城市?要不你给他们打个电话来接你,你一个晚上也不安全。”大爷小心地说,生怕哪句话不对刺激到面前的年轻人。

  周九良脑子中过了几个名字,打头的就是孟鹤堂。他摇摇头,他们都不在这里,其余一起来的师兄……他不想麻烦他们。

  “让我在这儿等,行吗?”周九良窝在椅子上的样子看上去着实可怜,大爷也不忍心拒绝。他就这么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或许扇子已经被扔了,在垃圾的重压下脏污破碎……不,它是把很漂亮的扇子,应该没人忍心扔掉,它应该是被谁捡走了,剧场工作人员或是观众,他能找到它的,他一定得找到它。

  希望渺茫啊,小伙子。他手中的杯子说,声音沧桑。

  如果大爷有天把你丢了,你会恨他吗?周九良问。

  不会。我对他来说就是个物件,磕了碰了丢了都是常事。他现在把我带在身边爱惜我,我就是承他的情了。杯子叹了口气,口吻同情。倒是你这类人,把东西看得太重,活着会很累。

  它是我朋友。周九良本想摇摇头,发现老大爷正在看他,于是垂下头用小卷毛遮住表情。我不会丢下它的。

  它是把扇子。你还会有别的扇子。

  它不只是把扇子,它是个小姑娘,怕黑怕虫还怕蛤蟆,它喜欢我搭档。我搭档你知道吗?孟鹤堂,我们都是郭老师的徒弟。它虽然喜欢我搭档,但我不能把它给他,因为孟哥不懂,他们明白不了。周九良辩白着,鼻子很酸,眼泪差点忍不住。它从一开始就陪着我的,第一次上台到现在已经八年了,我紧张的时候它跟我一起紧张,我用它打孟哥的头它还要冲我喊打轻点。

  就算是你们人相处八年,也是会分别的。杯子说。

  那不一样。如果真有一天我们分别了,我知道他会过得很好,可扇子只有我。

  你为不值得的东西想得太多了。杯子长叹一口气,不再说话。杯中的热茶已经没什么温度了。周九良摁亮手机,现在是四点,电量只剩最后10%,他打开微博翻找超话里的小视频,指望从中找到扇子的去向,可是大多数视频角度要么太近拍不到桌面,要么又太远看不清桌上。

  手机屏幕闪烁了下,终于还是灭了,空余周九良看着自己的倒影,陷入深深的绝望。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黑暗像是流动的浓稠液体将他包裹,梦里什么都没有,像是悬浮在水中不上不下没有依靠。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忽然喧闹起来——

  “找到了找到了!小孟你别担心!人找到了!!”

  周九良迷迷糊糊间被人晃起来,还往手里塞了个手机,还不等他发出个音儿来就被电话里劈头盖脸的骂声吓了个激灵:“你他妈疯了是不是?!为什么不接电话!大半夜往剧场跑什么跑!为什么不告诉别人你去哪儿了!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孟……哥?”周九良瞬间醒了过来,孟鹤堂的声音像是某个开关,积蓄一夜的担心和委屈倾泻而出,“我扇子,我扇子丢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周九良等待着,孟鹤堂总是有办法的,他什么事都能解决。

  “就因为这个?”可是,电话那头的人却这样说,熟悉的声音突然陌生起来,“就因为扇子丢了,你一个人往外跑,和谁也不说,害得所有人担心,害得大家坐飞机都晚点满世界找你?”

  “不是……”不,不是,我没想。周九良想解释,可他没什么可解释的。

  “你知道今天早上他们打电话来说你失踪了,我急成什么样吗?!”孟鹤堂几乎是在吼了,“手机充着电出门,去哪儿跟人说一声,这他妈对你来说很难吗!?”

  “那只是把扇子而已!你是个成年人了,周九良,别跟个孩子一样任性了行不行!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电话那头掺杂进别人的声音,听着像是张鹤伦。“别气,小孟儿,没事没事,人没事就行……”

  “他多大个人了做这种事,我还说不得了吗!你不用劝。”孟鹤堂怒道,没好气地甩下一句,“尽快回北京。”挂了电话。

  有人把手机从周九良手里取走,还有人把他从凳子上拉起来。“没事吧?怎么了到底?”周九良听到询问声,可他开不了口。

  别跟个孩子一样任性了。

  你为不值得的东西想得太多了。

  周九良忽然很累。他环视四周,小小的保安亭里挤了挺多人,有一起来演出的师兄们,有轮班之后没走守着他的保安大爷,还有剧场接待的负责人。负责人是个姑娘,她非常抱歉地冲他摇了摇头。

  “我们会继续找找看……”姑娘不确定地说,“如果找到了,我们就给您寄回德云社。”

  会找吗?这个世界上除了周九良之外,还会有第二个人在乎一把破竹扇子的去向吗?他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每一个脸上都写着关心,可他们永远理解不了,周九良有种窒息般的感觉,这些人探究异类似的目光让他无法呼吸,他想念他的扇子和快板,想念他的手绢和三哥,他想念那些能把他和陌生的一切隔绝开的东西——他想到了孟鹤堂,孟哥总站在他右边,替他应付不擅长的一切,刚才电话里那句话仍萦绕在他耳际。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周九良听到自己说,“我们回北京吧。”

  周围人全都松了口气,又好像没有完全放心,他们依旧一头雾水。

  回北京,接上三哥再回来。周九良没有说出口,他们不必知道,他是个成年人了,随便找个理由向单位请长假就行。

  对不起,孟哥,我正常不了。






4

  平心而论,周九良很少给人添麻烦,尽管孟鹤堂偶尔会跟人抱怨这孩子性子拧,但事实是很少有他不讲理的时候。只要孟鹤堂跟他说清楚,他总会听话。

  可能他变了。只是一个多月不见,周九良好像变了一个人。孟鹤堂的大部分心思都在网剧上,背台词和表演花去他太多精力,除此之外还要考虑专场的新活和几台春晚新节目的创作。就在这个时候,周九良出了问题——他请了一个月的假。其实他不需要,栾队之前说过他们俩如果琢磨新活可以不用去小园子,可他就是一板一眼地交了假条,说是家里有事。

  那把扇子。孟鹤堂揉着太阳穴,刚才背的台词全从脑子里飞了出去。周九良离开北京了,当天朱鹤松就发微信过来。他走的时候带了手绢快板和三哥,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孟鹤堂在超级星饭团上关注了周九良,他每天上微博几百次,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孟鹤堂发过去问他到底想干什么的微信也一个字不肯多回。

  ——“找扇子”。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孟鹤堂问了周九良的三浪小团伙,他们知道的并不比他多。

  周九良可能在生他的气?孟鹤堂无从分辨,他一向知道这个倔孩子对自己的东西有多执着,他以为这无所谓所以从来没管过,谁知道现在竟发展成这样,一件也不能丢,一句也不能说,突然就发起疯。

  “嗡——嗡——嗡——”手机振动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孟鹤堂一瞬间以为是九良,手比大脑快得多,一下就接上了。

  “喂?”是个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你好,是小孟吗?”

  “是,我是孟鹤堂,请问您是?”

  “我是周九良的妈妈。”女人道,“我是夏阿姨。”

  孟鹤堂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哦哦哦!夏阿姨,您好您好,好久不见。您最近身体怎么样?这段时间忙也没问候您,过几周我们去山东巡演就去看望您。”

  “我都挺好的。”周母说,“我听说了,你最近拍网剧,还要准备专场,很辛苦。”

  “九良是这么跟您说的?”孟鹤堂禁不住苦笑。他可没觉得九良有多体谅他。

  “是,他多少讲了一点。”周母顿了顿,“你现在有事吗?阿姨有话想跟你说。”

  “没有没有。”孟鹤堂环视四周,现在是午休时间,大部分人都随便找个地方休息或者玩手机,他抱着青蛙充电宝离开片场,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我没事,您说吧。”

  “九良请假的事,他跟我说了,他做得不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怎么可能。孟鹤堂心里想,为了把扇子请长假,就算我能惯着他,公司也能一直惯着他吗,别的人又会怎么看?他们才拿冠军,事事都在风口浪尖上,行事稍有不对就会挨百倍的骂。可孟鹤堂不能说,他不能让九良的妈妈担心。“我知道,我没事的,就是希望他尽快回来。”他克制不住语气里的苦涩,“我觉得我是拉不回来他了。”

  “他这么做是有理由的。”周母长叹了口气,“归根到底是我不对。”

  “什么?”

  “九良之所以这么珍惜他的扇子,是因为在他眼里那不仅仅是扇子。他能听到他的东西说话,它们对他来说和人没有区别,是他的朋友。”

  “什……嘶!”孟鹤堂咬到了舌头。

  “我知道这很难理解……说来不怕你笑话,这是我们家的一种遗传病,精神性的,周九良他姥爷也有,我父亲一直认为东西里寄宿着灵魂,它们可以和他沟通,会生气会难过,也会死亡。”周母说到这儿隐隐有些哭腔,但还是忍住了,“这不能怪九良,都怪我。我母亲哄了我父亲一辈子,我又能怎么办呢,我也只能哄九良。我一直骗他,告诉他这不是病,我以为这样对他来说最好。”

  “阿姨,阿姨您等一下!”孟鹤堂顾不得舌头疼和嘴里的血腥味,打断越说越急的周母,“您是说,九良觉得他的东西是人?”

  “也不是所有东西,就那么几样。”周母声音带着怯意,“你不会因为这个嫌弃他吧?他的病不害人的,你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就是平时内向点……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还不说就有些对不住你。你俩是搭档,他忽然离开你心里肯定不好受。”

  “您刚才说遗传……?”孟鹤堂把手机往脸上贴近了些,就好像这样能让他听到更多讯息,“没去医院看过吗?”

  “他小时候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想着现代医疗这么发达,能治就治了,但是医生说只是小孩子想象力丰富,我知道没可能,而且我父亲一辈子没治也过得很好……”周母听上去有些愧疚,“阿姨也不指望别的,就希望将来他能遇到一个能理解他的人、像我母亲哄我父亲一样一直惯着他的人,也就行了。”

  孟鹤堂接不上话——也就是说,在周九良的眼里,他丢的不是一把扇子,而是一个陪伴八年之久的朋友?一个能和他对话,陪伴他每一场演出的朋友?九良执意寻找他的朋友,而自己居然冲他吼让他正常一点?

  ——我都做了什么。

  “你别生九良的气,阿姨替他道歉,阿姨会想办法把他劝回来的,你……”

  “我知道了,阿姨。”孟鹤堂清了清嗓子,“情况我知道了,我会像您说的一样一直体谅他包容他的,我明天就去把他找回来。”

  “唉……哎?哦,哦哦。”事情变化太快,周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阿姨您放心吧,我这边还有事,挂了啊。”

  “唉,好,好……”

  “嘟——嘟——嘟——”

  孟鹤堂快步走进片场,顺手打开携程查起机票。“导演,我周末有点事儿离开北京。”

  导演午觉刚醒正在打哈欠。“行啊,什么事儿?周一可得回来啊。”

  “去追回一个人。”

  路过的栾云平听到这句话,笑了笑。“追回还是追?”

  孟鹤堂愕然转头,师兄了然地拍拍肩膀。

  “去吧去吧,祝你成功。”

  


 

5

  黑暗。

  它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久违地见到了先生,久违地被先生拿在手里,又不小心揣在怀里带下台。虽然有点对不起周九良,但它没有吱声——它只是想多和先生待一会儿,仅此而已。

  脱衣服时它没有掉出来,而是被卷进衣服里。接着就是持续到现在的黑暗。

  颠簸,停止,颠簸,吵闹,颠簸,寂静。

  “有人吗?有人在吗?”它不是没问过,只要它醒来就会问,可没有人回答,它甚至听不到先生的声音。

  周九良一定在找它,这个男人很温柔,什么都舍不得的。扇子有点难过,但它还不至于担心,先生总会打开箱子,总会发现它,它是回得去的,只是早晚的关系。

  它想念三哥,想念手绢,想念话筒,甚至想念那个吵闹的快板。周围好黑,其实它不怕黑,它怕的是被忽视、被遗弃,可这确乎是它们原本的命运。周九良的注视赋予它们意义,于是它们每个物件身上都有着周九良的一部分。

  “有人吗?有人在吗?”它像往常一样对着虚空发问,依旧没有回答。箱子外忽然传来开门声,还有先生的询问:“妈,我箱子一直没动吧?”

  “没有,一直放你床底下,怎么啦?”

  “我周末去一趟外地!”

  震动,箱子被拉起来了,却没有被打开。

  “先生!先生!”扇子无望地呼唤着,可孟鹤堂永远都听不到,无论它诉说多少次,无论他们之间距离有多近。

  我喜欢你呀。它说过无数遍,而周九良总是沉默地看着它,然后把目光转开。他眼睛里写着它说出的话。

  先生听不到,所以他永远不会懂。

  “咚!”什么东西落在了箱子上,重量还不轻。先生的脚步声远了,扇子叹了口气——看来还得等。它忽然想起周九良没事会放的那些戏曲和东北小曲,好久没听到了,箱子里偶尔能听到孟妈妈在客厅放的流行歌,曲调婉转简单,它暗暗记下了几首,回去之后可以唱给三哥他们听。三哥挺喜欢小苹果和滴答的,可它从来不说,这几首应该也会喜欢。

  “送情郎呀,一送送至在呀……”它轻声哼唱着。它还记得唱这首歌时,周九良故作不经意地将它搭在孟鹤堂手上。男人没有躲,仿佛根本没发现,脸上始终带着温柔和赞许的微笑。它摸不透孟哥,九良也是。它陪着他小心翼翼地守着桌子里这个位置,生怕心思被察觉到一星半点。

  “你唱的这是二人转吗?”一个温吞中带着点少年清亮的声音问,“呱?”

  “谁???”扇子周围只看得到黑暗。

  “你在箱子里吧,我在箱子外面。”那声音笑道,“现在是见不了面啦,以后吧呱。”

  “我是周九良的扇子,你是先生的东西吗?”扇子急切地说,“如果你见到了周九良,可不可以告诉他我在这里!我丢了,他一定很着急!”

  “周九良是谁?我才被买来不久,还什么人都没见过呢呱。”那声音听上去有点苦恼,不过很快释然了,“我会帮你的呱,他有什么特征?”

  “小眼睛,卷毛!你见到他就知道了,他和先生很亲的,他们是搭档,会一起演出。”扇子心里燃起一丝希望,不管箱子外面的东西是什么,只要有机会见到周九良,它就能被接回去。多一个物品帮忙总归多一分可能性。

  “等下……很亲,搭档?”那声音忽然想起什么般拖长了音,“周九良……九良?”

  “对啊!”扇子有些着急了,“你知道他?”

  “知道知道!原来是她啊呱!”那声音雀跃起来,“那我们是一家人了呀呱!你还不知道吧,我主人跟九良的妈妈求亲了,说他会一辈子照顾九良。他明天就出发去求婚啦呱!”

  “什么?!?!??????”扇子震惊得差点崩了螺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主人真是个孩子气的女孩啊呱,一个人在外地也不知道干嘛,我主人操心死啦,每天都在发愁。”

  “周九良不是姑娘!是个男人!你别认错了!”扇子焦急地纠正,“你刚说的求婚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是个男的?男的……喜欢男的?不可能吧?”那声音惊讶得连呱都忘了。

  “那有什么的,我也喜欢着孟哥啊。”

  “……”

  “怎么了嘛!”

  “你是说你其实是……”

  “人家就是声音尖细一点而已,你烦不烦啊!快跟我说说求婚的事!从头说!!说清楚!!!!”

  “……对,对不起呱!”

  



6

  周九良从酒店床上爬起来,一晚噩梦让他精神状态极差,他依稀记得自己梦到了扇子,可记忆却在醒来那一刻从脑中滑走了。

  前几天他一直耗在剧场,几乎问过了每一个工作人员,剧场下班了他就回到酒店刷微博抖音,每一段扇子可能出镜的视频都看过了,仍一无所获。唯一一个能看到扇子的是一张从二楼拍的照片,他微博私信询问对方有没有更多照片或是视频,对方却毫无回应。

  怎么办。周九良彻底束手无策了。他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做着心理建设,扇子可能真的找不回来了,他也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是要回去说相声的。孟哥可能会很生气,他必须去道歉。他什么都明白,却就是放不下……万一,万一再坚持一下,扇子就找到了呢?万一明天剧场就会有人把扇子还回来呢?

  他伸手去够手机,按亮,现在是早上十点。他没胃口吃东西,今天剧场不上班他也无处可去,微博里视频几乎都看过了,照片的主人还没有回复。

  ……昨天晚上他想,如果今天再没有任何线索,他就买回北京的机票。手绢支持它的决定,快板仍不甘心,三哥没表达什么意见,只是淡淡说了个字:“命。”

  周九良强打着精神去洗漱,他在酒店里待不住,宁肯背着三哥揣着手绢快板在大街上转悠,就好像这大冷天能看到谁摇晃着他的扇子走在街上似的。天气突然转冷,阴冷,裹在卫衣里也抵御不了寒意。他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小时,最后停在一家星巴克门前。不是饿,只是冷,咖啡味道闻上去很暖和。

  就在这时他手机响了,是孟鹤堂。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要不要接,可铃声一直响着,打电话来的人明显不打算挂。

  接吧,总要面对的,告诉他现在你不想说话,以后再好好解释。

  “喂,孟哥。”

  “九良你住哪个酒店?我下飞机了,现在过去找你。”

  周九良握着手机傻在原地。“什么?”

  “是不是前几天那个酒店?”

  “是……你说你在哪儿?”周九良不自觉拔高声调,“你过来了?”

  “好,手机快没电了,一会儿见面说。”

  孟鹤堂电话挂得利索,一点询问的机会都不给。还不等周九良细想,微博私信提醒响了起来,是前几天拍照片的那女孩。对方先激动地“啊啊啊”了半个屏幕,然后抱歉说这么久没回复是因为平时住校碰不到手机,最后附上了几段小视频和几张照片。

  “能问问您要这些视频和照片干什么吗?”女孩最后问,周九良没法回答,只能回复说“我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谢谢你~请不要告诉别人”。女孩保证说她不会的。

  周九良点开她发来的视频和照片,这个角度很清晰地拍到了桌面——最后一个节目时,扇子还在桌子上。接下来是一段返场的视频,孟哥手里拿着两把扇子,一个扇骨颜色深,另一个颜色浅的是他的扇子。最后一张照片是结束合照,场务正在搬桌子,那时桌上只剩下颜色浅的那把扇子了。

  ……所以说,扇子是在……?

  周九良忽然疯了一样转过身朝酒店的方向冲,跑出去几十米才想到自己可以打的。周末车多,打车的人也不少,等了几分钟打不到车,他干脆自己跑回酒店。他到时孟鹤堂还没到,他急得在大堂里来回转圈,有几个人好像认出了他,犹豫着要不要来找他合照签名,他怕更多人围上来,只好上楼躲回了房间,期间给孟鹤堂发了好几条微信,对方都没回。

  等了很久,可能有一辈子那么久,门终于被敲响了。周九良扑过去打开门,几件事同时发生——

  孟鹤堂:“抱歉啊刚才手机和充电宝都没电了,我们也算是扯平了。你妈妈告诉我你能听到扇子说话的事……”

  青蛙充电宝:你就是周九良吧扇子现在就在行李箱里呱我主人是来跟你求婚的顺便你能不能把扇子嫁给我?!!!!!!

  周九良一把夺过孟鹤堂行李箱,密码是默认的000一按就开,孟鹤堂目瞪口呆地看着周九良行云流水掀开他行李箱盖,三两下从大褂里翻出了他的扇子。

  “……”完了,扇子怎么会在他这里孟鹤堂是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死定了。不光他惊呆了,房间里其他几位目击者也惊呆了。

  快板:嘛玩意儿?!你说清楚?谁求谁?

  手绢:妈呀你怎么在孟哥箱子里?!我们找你找了好几天!!!

  三哥:嗯?

  扇子果断无视大家七嘴八舌的关心,冲着周九良就是一通咆哮:青蛙说的没错先生来向你求婚了他喜欢你你快答应他快啊快!!!!!!!!!!!!

  周九良五雷轰顶,他“噌”地站起来一把揪住孟鹤堂领子。孟鹤堂下意识一缩却没有躲:“我也不知道扇子为什么在我这儿!对不起!!”

  三哥:还不快说!

  周九良:“孟哥,我喜欢你!”

  孟鹤堂瞪大了眼:“啊?”

  周九良:“大雄喜欢静香那种!”

  孟鹤堂:Σ( ° △ °|||)︴?!

  周九良:“锦毛鼠和唐三藏!许仙和白娘子!蝎子精和蛇精!!”

  孟鹤堂的脑子突然归位。“你以后少看点动画片!知道了!这么突然一点我心理准备都没有!依你依你都依你!我答应了还不行吗?”

  周九良无措地松开手,这算什么?完啦?结束啦?就这样?这算是成功还是没成功?他们这是在一起还是没在一起?

  孟鹤堂绕过周九良去给手机充电,腿看着有点哆嗦。周九良茫然地望他背影,大脑一片空白。

  快板:啥啥啥???????

  它的话基本代表了房间里所有物品外带一个人的想法。

  就在这时孟鹤堂忽然直起腰,把手机连带书包“啪”地往床上一甩,箭步逼近周九良一把把他推得后背撞上墙,后一秒两个人的嘴唇就撞在了一起。

  周九良:“等,有人看……唔……!”

  孟鹤堂声音低沉中带笑:“……它们的事,过会儿再说。”

  

  

  

7

  “听七队那帮小子说了吗,小孟儿和九良在一起第一天就酒店开房啦。”张鹤伦用微信不停轰炸栾云平,“原来他周末干九良去了!我就说他这么着急!”

  什么虎狼之词!小孟和他搭档的事,几个师兄弟其实早有猜测,就算小孩子心性周九良黏人,这也黏得太过了,而且孟鹤堂也太乐在其中了点。

  栾云平决定装没看见张鹤伦发的信息,他是文明人,不参与这种对话,末了又忍不住戳开筱贝头像。

  “你和周九良关系挺好的,他这周周末干什么呢?”

  他只是正常的好奇。嗯,对。正常的。

  

  

8

  “所以说。”孟鹤堂笑吟吟地看着周九良扒拉米饭,“它们现在怎么说我?”

  “三哥不爱说话,你的充电宝在和我的快板吵架,我的手绢在唱天仙配,它喜欢你的手绢你不用管它……对了。”九良擦擦嘴喝了口饮料,“我的扇子喜欢你,它是个小姑娘,你平时别老动它。”

  “可以啊周老师,才在一起没一天就学会吃醋啦。”孟鹤堂一边乐一边把自己杯子里的可乐给九良倒了些。

  “不是一回事。”九良摆摆手。

  扇子愤怒地抗议:先生人都是你的了还说这个!太小心眼了吧你!

  九良:“呵,你见色起意暗度陈仓我还没追究你!”

  扇子心虚了,嘴还不肯服输:我知道错了嘛……还有人家才不是小姑娘,认识八年了这个都搞错,讨厌死了。

  九良:“?!!!!!!”

  快板:!!!!!!!!

  手绢:????????

  三哥:……

  孟鹤堂:“怎么了?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你的扇子说什么了吗?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白,九良?周九良???”
















备注:感谢 @早上好,公民们。街垒上还有37个人,食物却已经没有了。 不断嫌弃我催逼我刺激我,没有她就没有这篇文的完结。我知道我后面写岔劈了,我再写这么长的沙雕我不是人。我原设扇子是个小可爱妹子,她提议可以是个小可爱汉子,这梗真好我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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